1968年,当道格拉斯·莱昂内(Doug Leone)来到纽约州弗农山时,这位11岁的意大利移民感到茫然无措。他在学校的一次数学考试中没有及格,穿着不合体的休闲裤,惹人嘲笑。放学后,他一个人在黑白电视机上观看《麦克黑尔的海军》,希望学好英语口语,以便融入当地社会。
几年后,莱昂内开始找到人生的方向。“十几岁时,我在船上打暑期工,埋头苦干。”莱昂内回忆说,“我可以看到对岸乡村俱乐部游泳池里的孩子们。年轻的男孩们与女孩们聊天谈心。我对自己说,‘我迫不及待想和你们在商业世界里相见。你们刚刚犯下了大错,那就是让我进来了。’”
如今,莱昂内贵为风投公司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的管理合伙人,但举止仍像个出身寒微、为了能获得一点机会而拼搏的奋斗者。他坦言:“促使我不断前进的一大动力是恐惧。”
红杉团队(从左上按顺时针方向):迈克尔•哥根,道格拉斯•莱昂内,斯科特•卡特,迈克尔•莫瑞兹,布赖恩•施莱尔,吉姆•戈兹,鲁洛夫•博塔,林君睿,帕特里克•格雷迪
简单与追逐
走进红杉资本位于沙丘路(这条街可以说是硅谷中心的中心)的简朴办公室,看看几位像莱昂内这样饥渴的完美主义者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这间办公室的门口,挂着98家公司融资文件的镶框影印本。其中的大牌公司从1980年上市的苹果(Apple)开始,包括了甲骨文(Oracle)、思科(Cisco)、雅虎(Yahoo)、谷歌(Google)和LinkedIn等巨头。它们都是红杉资本的“孩子”。自从1972年创立以来,红杉资本投资了很多创业公司,现在市值之和达到惊人的1.4万亿美元,相当于纳斯达克总市值的22%。
然而,红杉资本却只有开放式大厅,简单的办公桌,这些老板们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是个有钱人。
去年,红杉资本四面出击,盈利达到该公司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登上福布斯全球最佳创投人榜的红杉资本合伙人达到创纪录的九人。位列榜首的是红杉资本合伙人吉姆·戈兹(Jim Goetz),他在2011年投资了WhatsApp,时间远远早于Facebook以190亿美元收购这家即时通讯公司。莱昂内排在第6位。
以红杉资本第11期风投基金为例。2003年,该基金从大约40位有限合伙人(以大学和基金会为主)手中筹集到3.87亿美元。11年后,第11期风投基金扣除费用后的收益为36亿美元,红杉资本合伙人获得其中的30%(11亿美元),剩余的70%(25亿美元)归有限合伙人所有。第13期风投基金(2010年)和第14期风投基金(2012年)的投资回报更加惊人,这两只基金将分享红杉资本从WhatsApp收购交易中获得的大约30亿美元。红杉资本正将其合伙人变成亿万富豪,同时也让外部投资者心满意足。
1972年,脾气火爆的硅谷芯片行业营销高管唐·瓦伦丁(Don Valentine)决定试水风险投资,红杉资本应运而生。瓦伦丁是纽约州扬克斯(距离莱昂内长大的地方只有几英里远)一名卡车司机的儿子,他眼光独到,能够发现那些创建伟大企业的特立独行者。你将在史册中找到他的名字,因为他在1978年资助了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据瓦伦丁后来所说,当时这位22岁的苹果公司创始人闻起来有股奇怪的味道,“长得像胡志明”。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瓦伦丁放弃了对红杉资本的控制权,由莫瑞兹和莱昂内共同接手。从表面上看,两人毫无相似之处。莫瑞兹起初是《时代》杂志的特约撰稿人,莱昂内拥有康奈尔大学机械工程学位,曾为惠普卖过电脑,非常善于阐明自己的观点。莫瑞兹仅仅用了两年就成为红杉资本的全职合伙人,而莱昂内花了五年时间。
不过,两人都很适合红杉资本的模式:积极、果决、随时准备资助世界上的“历史创造者”。“每次我们投资一家小公司,都是在与逆境搏斗。”莫瑞兹说。如今,莱昂内是高级合伙人,莫瑞兹仍然是活跃的投资合伙人,但在2012年因病退出了管理工作。
红杉资本的合伙人每个月会听200多次推介,而他们通常只会投资两家公司。无论会面的结果是“接受”还是“拒绝”,创始人都觉得与红杉资本的接触是生命中最宝贵的经验之一。
莫瑞兹就像侦探,不放过创始人所做推介的每一个细节,并会提出一些极其深刻的问题。博塔、林君睿和施莱尔就像增长黑客(growth hacker,),想方设法让面向消费者的初创公司以更快的速度扶摇直上。哥根和戈兹就像技师,利用他们与企业应用科技公司交往25年的经验来衡量初创公司取得成功的可能性。然后是莱昂内。这个来自意大利的男人喜欢一见面就刁难创始人,好看看他们是否具备达致成功所需的坚毅品格。
经验丰富的硅谷高管托尼·辛格尔回忆说,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一次会面中,莱昂内把辛格尔的简历扔到桌对面,吼道:“你对管理初创公司知道些什么啊?”他们吵了10分钟,然后莱昂内宣布:“好吧,现在我们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家伙。现在我们可以开会了。”
如今,辛格尔是Jive软件公司CEO,这家得到红杉资本投资的公司提供企业/社交软件。辛格尔说,莱昂内在拒绝时毫不留情,就像是当面打脸。刁难很快被遗忘。莱昂内经常说辛格尔是红杉家族的一员。“他也是脾气火爆的意大利人,所以我们很合得来。”辛格尔说。
Medallia公司联合创始人和CEO博奇·哈尔德在2012年见识了莱昂内的“毒舌”功力,当时这家客户服务软件公司正在寻求第一笔外部融资。“其他的大多数风投公司都说我们非常出色。”哈尔德回忆道。“但莱昂内却对我们毫不客气。他说我们需要花大力气加强销售,还说在一个到处充斥着能量与混乱间较量的世界里,我们充其量只相当于熵。”莱昂内的尖刻批评收到了成效,Medallia决定与他签约。
红杉资本备受创业者追捧,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愿意为了那些最有前途的公司而迅速行动。周一上午向红杉资本合伙人作推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就能得到投资的口头协议。如果想看投资条款清单,要点就列在一张纸上,而不是律师撰写的长篇备忘录。红杉资本的工作效率得到了很多人的推崇,其中包括特斯拉汽车CEO埃伦·穆斯克(Elon Musk)。穆斯克回忆说,当他在1999年创建贝宝(PayPal)时,尽管律师们还没有完成所有的文书工作,但红杉资本已经给他汇了500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
强大的“移民”部落
红杉资本与硅谷最优秀移民人才之间的联系并非巧合。莱昂内生于意大利,其他合伙人来自威尔士(莫瑞兹)、南非(博塔)、台北(林君睿)和美国东北部拥有悠久历史的地区(那里的人也把自己视为移民)。加州本地人在这家公司里很少见。人人都是外来者,仍然试图在新的土地上得到接纳和成功。
因此,红杉资本合伙人不介意到破烂的咖啡店和租金低廉的办公室寻找伟大的初创公司,因为这类公司常常就诞生在这些地方。其他创投人则去圆石滩的高尔夫球场或者达沃斯和阿斯彭论坛等高雅会场寻觅成功。“我们不去那里。”莱昂内说,“未来的创业者不在那里。”
风投公司似乎经常内讧,雄心勃勃的年轻合伙人与年长的合伙人长期不和。公司内部常常就谁有真本事而不是靠运气、谁应该获得收益的大头以及谁应该被踢走等问题争吵不休。再加上个人恩怨或者轻率行为,风投公司的争吵很快就会变成律师们的盛宴。
但红杉资本长期以来都是个例外。该公司的招聘习惯、日常工作实践和薪资制度存在某些独特之处,这使红杉资本能够保持内部和谐,并在必要时实现新老更替,而不会产生任何冲突。老一辈合伙人套现退出,新一代合伙人取而代之。该公司的运作符合莱昂内对意大利大家庭的看法:性格多样,饱经兴衰沉浮,但无论如何都会保持团结。女性?目前红杉资本还没有女性担任美国投资高管,但表示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聘请到一位。
“我们想招募那种出身贫寒、渴望成功的人。”莱昂内说。“我们想建立那种员工愿意同甘共苦的企业文化。”红杉资本确实聘请了一些毕业不久的商学院学生担任没有投票权的初级合伙人,而该公司把更加重要的合伙人职位交给了经验丰富的科技高管,比如来自Zappos的林君睿、来自谷歌的布赖恩·施莱尔和来自AdMob的奥玛·哈默伊。这些人都是熟人,他们曾在红杉资本投资过的公司里工作了多年。
例如,施莱尔在2008年向红杉资本推介了他的三个创意,莫瑞兹都不喜欢,尤其是那个仓促构思出来的、让手机配备大按键以方便老年人使用的创意。但莫瑞兹现在回忆说:“施莱尔最出彩的地方在于他的个性。”大按键手机可以以后再说。红杉资本认为,施莱尔那种真诚、谦逊的性格正好适合该公司。
每周一早上8点,红杉资本合伙人都会聚集一堂,讨论投资前景,并对现有投资组合中的公司进行评估。谦逊是不成文的内部规则。“如果你一次讲话超过90秒钟,那么你可能说得太久了。”
不同于华尔街的积极参与型投资者(他们鼓动大规模重组,希望藉此使公司股价在一天之内急速上升),红杉资本合伙人对企业的不懈帮助着眼于不值得为此发布新闻稿的点滴之处。当WhatsApp难以招到工程师时,戈兹与至少6位候选人及其配偶共进晚餐,向他们保证这家低调的初创公司确实拥有光明的未来。
当红杉资本合伙人与初创公司创始人琢磨细节问题时,谈话中的很多内容都涉及到该公司在42年历史中所积累的“部落知识”。例如,Dropbox定期邀请红杉资本合伙人、谷歌工程部门前主管比尔·库格伦就如何在不断扩张的同时避免乱成一团而分享他的看法。
在最近一次拜访中,库格伦靠在塑料椅上,回忆了谷歌搜索部门的四大工程需求,当时“排名”似乎备受追捧,而“索引”似乎死气沉沉。有人需要索引吗?当然,库格伦说。当他谈到谷歌希望在未来7年时间里使其索引能力提升30倍时,索引突然也变得火爆起来。Dropbox工程主管阿迪特亚·阿加瓦尔笑了。现在,他有了让人们也对Dropbox搜索服务感兴趣的新方法。
错过Facebook,卖掉苹果
红杉资本也遭遇过挫折。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期间,eToys和在线杂货零售商Webvan等公司破产倒闭,使红杉资本损失惨重。后来,该公司对照片应用Color投资了2500万美元,但Color却关门大吉,最后亏本卖给了苹果。即使是2003年成立的、取得惊人成功的第11期风投基金,也曾给红杉资本带来1亿多美元损失,因为该基金投资的某些初创公司以倒闭收场。
有时遭遇投资失败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令红杉资本更加恼火的是,在与未来的著名创始人会面时,在推介的最后,这家公司对他们说“不”。它错过了Pinterest,以及Twitter。而2007年,红杉资本原本有机会获得10%的Twitter股份。红杉资本投资者自我检讨,试图找到他们在分析Twitter时所犯的错误。结论是:他们的理想目标是获得初创公司20%至30%的股份,但他们对这个目标太过执着。Twitter CEO杰克·多西只想出售较少的股份。博塔说,从事后来看,红杉资本应该接受。如果以后再遇到异常出色的初创公司,他们愿意以高于平常的价格获得较少的股份。
而最大的失误发生在2006年,当时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前来讨论他的古怪副业Wirehog。他不仅开会迟到,而且穿着睡裤,戏耍了红杉资本一通。扎克伯格赢得了加速合伙公司的投资。这笔交易最终为那家风投公司带来了大约300倍的回报。
如今,红杉资本与Facebook的关系已经修复。自从2012年以来,这家大型社交网站已经斥巨资收购了红杉资本投资的Instagram和WhatsApp。就连亲身经历了那次睡裤演示的莫瑞兹也说,这使他更加欣赏马克伯格的勇气。
风险投资家在企业遭遇困难的时候过于苛刻,在进展顺利的时候又过于匆忙地套现退出,这已是硅谷的陈规旧习。但红杉资本反其道而行之。商业智能软件公司Birst的布拉德·彼得斯等多位CEO说,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红杉资本会给予他们时间和指导以解决难题,但在看到他们表现出色并认为他们可以做得更好时,红杉资本会“永不知足”。
例如,最近在旧金山与10多位投资组合里的公司CEO共进晚餐时,红杉资本的林君睿问他们,有多少人使用净推荐值来衡量客户的热情程度。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现在,你们中有多少人会思考你们的评分为什么是这样的?”他问道。
“只有在数据不佳的时候才会注意。”一位CEO回答说。
“你们为什么不在进展顺利的时候注意这些数据呢?”林君睿反问道。这就是他担任Zappos首席运营官期间该公司成功公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多做最能取悦客户的事情,CEO们就能将强劲的扩张变成迅猛的增长。
对于投资组合中表现优异的公司,红杉资本会执着地追求投资收益最大化(1979年,红杉资本将仅仅持有了18个月的苹果股份出售,他们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与经营10年期有限合伙投资基金的其他风投公司不同,红杉资本常常会想办法将期限延长到16或17年。红杉资本在谷歌上市后继续持股近两年,在上世纪90年代对雅虎的持股时间甚至更长。
向企业客户提供帮助台服务的软件公司ServiceNow使红杉资本买入并持有的意愿面临严峻考验。2011年7月,一个出乎意料的收购方提出以2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该公司。红杉资本在2009年成为ServiceNow的重要股东,领投了一轮4100万美元的融资,莱昂内借此进入董事会。那时套现退出的话会给红杉资本带来大约10倍的投资回报。
ServiceNow的大多数董事都觉得那个价格很有吸引力,只有莱昂内将之视为羞辱。他召集几位同事,制作了一份12页的分析报告,声称即使是按照40亿美元的估值,这也相当于“将公司拱手送人”。在他看来,虽然当时ServiceNow尚处于增长曲线的早期阶段,但属于快速发展的软件服务行业,因此潜力巨大。
经过讨论,ServiceNow的董事们拒绝了那个收购要约。一年后,ServiceNow上市,估值为20亿美元。莱昂内似乎错了,但ServiceNow的股价在上市后开始大涨。目前市值:83亿美元。
简单一算就会发现,莱昂内的执着为包括创始人弗雷德·鲁迪在内的ServiceNow股东多带来了近60亿美元财富。
而红杉资本的硅谷创新工厂,依然在不停地输出下一个有可能爆发的公司。
(责任编辑:约翰)